山海明夷纪事 十一
第十一章 狐嫁（二）
谷嘉诚客厅有个三人沙发。
现在谷嘉诚从左边，那个女孩坐中间，伍嘉成自动自觉地从鞋柜旁边拖过来一只小脚凳坐在两人的对面。
凳子有点矮，这么一来对面两人看他的角度就成了俯视了——感觉更奇怪了呢呵呵呵呵……
这种情况好像有个专有的形容词，叫“修罗场”？
然而很快他就释然了——修你妹啊，他又不是来撬墙角的。只不过是来招个新嘛，谁知道对方会藏个妹子在家，而且还是个不是人类的自来熟妹子？
妹子的名字叫夕雾，属九尾狐族。
对，就是韩沐伯那个九尾狐，这小姑娘应该是他的后辈。
“所以你偷偷跑到人界来，就是为了找沐沐？”他问。
夕雾用力地点头：“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他。人界好大呀。”
斐迪南大楼内部有个隔绝各种法力的结界，确实是个躲清闲的好地方。
夕雾托着脸继续说：“我只知道天狐大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这里，可是这个地方到处长得都一样，楼那么高，路那么多，又不能随便用法力，真的好难找啊。”
伍嘉成奇道：“你没有用法力？”
她用力地点头：“我不敢啊。天雷无妄的人很可怕的，我是妖，万一被他们抓到一定是死路一条！”
“你找沐沐什么事啊？”
“很麻烦的事。”夕雾犹豫了一下，“要见到他才能说。只有他能帮我的忙。”
伍嘉成又问谷嘉诚：“你从哪里捡到她的？”
谷嘉诚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是‘地火明夷’的人，你们不杀妖怪吗？”
伍嘉成拼命摇头：“不杀，我反正没杀过也没见别人杀过。抓到就送回去——不信你问她，她应该也知道。”
谷嘉诚转过头看夕雾，她点头：“‘地火明夷’跟我们关系好一点，因为有天狐大人啊。而且以前‘地火明夷’的人也常常会去那边串门的。”
伍嘉成叹了口气，何止以前，现在他一年都要去两三回——虽然他自己还没能力独自打开通道，但是被韩沐伯抓着去做苦力是少不了。他看了看谷嘉诚——这家伙块头比较大，说不定他加入之后，苦力就换人做了呢？
“‘天雷无妄’等于是我们这个组织的纪律部门，”伍嘉成安慰地说，“他们通常对付一些穷凶极恶的‘非人’，所以手段会激烈一点。夕雾你没做过坏事，他们不会随便杀你的。”
谷嘉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问：“飞人是什么？”
伍嘉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兄弟你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不是会飞的飞人，是‘非常’的‘非’，我们明夷把不是来自人界的那些都叫‘非人’——妖怪什么的听起来很不尊重的嘛。”虽然偶尔在心里还是会那么叫啦。
谷嘉诚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是在一家酒吧外头捡到她的。我在那里做酒保——有几个小混混围住她说要带她去找她要找的人，我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帮她赶走了。谁知道她说她没地方住。”
这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伍嘉成叹了口气：兄弟你照顺序来行不行啊？他开始不那么期待以后有可能的共同工作了——这家伙，光沟通就要费好大劲呐……
“所以你就把她捡回来了？”伍嘉成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人心也太大了吧？又不是小猫小狗这么随便就带回家？
“我本来想把她带到派出所报个案，结果在路上遇见了之前那群小混混——他们带人回来报复，然后……”他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往下说。夕雾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那些人来势洶洶，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我就小小地教训了他们一顿。”
伍嘉成挑高了眉：“教训一顿……”想到九尾狐的属性：“你该不会是用了‘狐火’吧？”
“嗯！”夕雾点了点头，“我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烧掉了！不过留了内裤”小姑娘脸有点红。
狐火是九尾狐族的幻术，根据施放者的意识可以玩出各种花来——简单来说就是想烧什么烧什么，不想烧的连热都感觉不出来。
想到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突然集体变成了只剩一条底裤的秃子，那画面想必美得不能直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大概……一星期前吧？”谷嘉诚说。
那就对上了。伍嘉成想起也是大概一个星期前李春突然大半夜出门了一小会儿，回来之后还拉着韩沐伯说了一会儿话，然后韩沐伯就表示他要休息几天——直到现在。
“看来沐沐也有是所觉察了，”伍嘉成皱着眉头对夕雾说，“这么大动静都没有案件通知，一定是他和春春姐做了什么。他没有主动来找你，应该是不想理你吧。”
“那怎么行？”夕雾闻言快哭了：“现在只有他能救我，要不然我只能去死了！”
“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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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沐伯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
挠着头眼神躲闪的伍嘉成，手插兜冷着脸盯着他看的名字跟伍嘉成很像的谷嘉诚，当然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个挂在他手臂上晃来晃去还哭得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的后辈小妞儿。
“天狐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呜呜呜……我以为我会死呢……这路上遇到的都是坏人没一个好人呜呜……也不是，谷嘉诚就是好人……呜呜天狐大人你一定要帮帮我……呜呜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没法儿活了呜呜呜……”
一旁正跟李春下五子棋的郭子凡简直叹为观止。
“春春姐，我头一回看见沐沐让人这么抱着哭。”
“嗯。你输了。”李春排下一粒白子正好凑齐五个。
“啊？什么？不算！！刚才我没看清重来！！！”
伍嘉成看着韩沐伯的面无表情已经转化成生无可恋，硬着头皮上去拍了拍夕雾的肩：“诶，夕雾，你先把眼泪擦擦干净……”顺着他的话，一盒纸巾递到夕雾面前，伍嘉成回头一看，谷嘉诚正一脸别扭地举着纸巾盒。
他接过纸巾抽了几张塞到夕雾手里：“先擦一擦然后慢慢说，只要事情还有转折的余地，沐沐一定会……”话音未落，韩沐伯迅雷不及掩耳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一边。
“别随便替我下承诺啊！”韩沐伯在他耳朵边轻声说，“九尾狐族的破事儿最多了，我就是不想管才一直在人界混的。”
伍嘉成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出来找你，哭成那样了都！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啊？”
“小姑娘个鬼，”韩沐伯瞥了那边一眼，谷嘉诚正扶着夕雾的肩膀轻声跟她说着什么，她鼻子一吸一吸地显然还在抽泣：“别看她样子小，能化成人形少说也得有三四百年的修为，你就是管她叫祖奶奶都不一定够辈份！”
伍嘉成噎了一下，又不甘示弱道：“我不够辈份你总够吧？千年老妖怪，她好歹算你后辈，你没有同情心总该有点责任心吧？”
韩沐伯本想嗤之一鼻，但想想自己也是好久没回青丘山了，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干脆顺带了解一下再说。
等夕雾一边抽泣一边把事情说完了之后，围观群众一干人等纷纷表示——太不人道，太残忍，太狗血了！
其实说穿了，夕雾遇到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为了争取一个独特的资源，夕雾的爸爸要把她嫁给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啊不，妖。嗯。
就是政治联姻啦。
“其实这也不能都怪爸爸，妈妈自从生下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马腹说愿意陪送一块定惊安神的美玉做聘礼，爸爸才决定把我嫁过去的……我也希望妈妈身体好起来，可是让我嫁给马腹那家——我都没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夕雾仍然幽怨地说着。
谷嘉诚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韩沐伯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春打量了夕雾几眼：“你今年几岁？”
夕雾抬起头：“三百六十七岁。”
谷嘉诚的手僵了僵，又继续。伍嘉成不知为什么很想翻个白眼，然而他控制住了：“那……你们族的合法结婚年龄是几岁？”
夕雾正要说，韩沐伯就截口道：“原则上来说，狐族只要有了繁衍的机能就可以成亲……不过九尾狐一族的话，通常也得过了小劫才会考虑。”
“那就是五百岁了。”伍嘉成扳着手指头开始数，“五百岁就相当于人类二十岁嘛，那折合过来算你现在也就十六岁不到的年纪，结婚确实太早了。而且还是包办婚姻，太不人道了！”
郭子凡在一边幽幽地补充：“他们又不是人，不用‘人道’啊……”
“呃……太不狐道了！”伍嘉成瞪了他一眼，又对韩沐伯说：“你作为长辈，能不能管一管啊？”
“这是他们的家务事，”韩沐伯说，“如果她爸爸跟马腹那边谈得妥，我没立场管。”
伍嘉成还要继续说什么，那边谷嘉诚突然问了一句：“‘马腹’是什么？”
所有人集体静默了一会儿之后，伍嘉成认命地翻出那本旧《山海经》找了找，终于找到几行字指给他看：“就是这个。”
又西一百二十里，曰蔓渠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竹箭。伊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洛。有兽焉，其名曰马腹，其状如人面虎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谷嘉诚略扫了一眼，只记下了“人面虎身”这四个字。再看看身边仍然一脸忧色的妙龄少女，被脑补不出她未来相公的形象——总归不是良配。
他这内心活动若是被伍嘉成知道了，一定会好心地提醒他：兄弟，这姑娘的原身是只狐狸，这么想会不会容易接受一点？
总之谷嘉诚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了一句：“不同种类也能结婚？”
众人又集体静默了一会儿。
韩沐伯干咳了一声：“你倒是会抓重点。山海界的规则跟人界不一样，没有什么种族限制和生殖隔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两个不同种族之间要通婚的话，只要双方都修成人形就可以。”
谷嘉诚不说话了，但伍嘉成则想得更远了一点：“那生下来的小孩会长成什么样啊？”
李春用力地咳了一声，伍嘉成才想到当事人就坐在旁边，他朝夕雾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她虽然有点脸红，但眼睛里明晃晃闪烁的不是救知欲是什么？
韩沐伯反问他：“白素贞嫁给许仙，她生了个什么？”
“呃……人……吧？”伍嘉成想了想，“是真的啊？”
韩沐伯真心厌倦了给这群小屁孩科普的日子：“她生孩子的时候是人形，当然会生个人下来了。”所以受的苦也更大。
李春觉得是时候出马把已经偏了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来了：“所以，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夕雾的事情怎么解决吧。”